厄尔尼诺支配下的全球暖冬：“蝴蝶翅膀”已扇到多国农业

小泽先生 · 发表于 2023-12-14 00:00:22

当地时间2023年11月19日，秘鲁渔民出海捕捞凤尾鱼。厄尔尼诺现象已威胁到秘鲁凤尾鱼产业。视觉中国图
27℃，这是2023年12月8日14时17分，郑州国家基本气象站记录的实时气温。据当地媒体报道，这一数值刷新了郑州市1954年建站以来12月最高气温历史极值。
同日，“多地气温打破历史同期最高纪录”登上社媒平台热搜。据中国天气网，从南到北，当日全国有485个国家站打破或追平当地12月最高气温纪录。此外，安阳市以27.1℃打破河南省12月最高纪录，河北省这一纪录则被沙河市以27.8℃打破。
这是厄尔尼诺事件的背景下，一场引发全民关注的大回暖。据应急管理部12月6日消息，多部门召开会商会，根据研判内容，当前已形成中等强度厄尔尼诺事件，预计将持续到明年春季。综合分析认为，2023年冬季，中国前冬偏暖，后冬接近常年。
如此情形并不局限于中国，厄尔尼诺可能导致全球气温偏高。11月8日，世界气象组织秘书长佩特里·塔拉斯也指出：“2023年有望成为有记录以来最暖的年份。”这样的“最暖”年中，全球极端天气频仍，也深入影响着人们的生活与生计。
关于暖冬的讨论持续不到3天，一场断崖式的降温席卷北方多地，严重的暴雪天气导致包括北京在内的多个城市不得不宣布学校停课。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400万美元，这是2023年轮船“插队”通过拥堵的巴拿马运河支付的最高费用。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航点港口服务公司巴拿马区域经理弗朗西斯科·托内对《财富》杂志记者感叹。根据该公司的数据，一年前，“插队”的平均费用还只需17万美元左右。通常而言，当有船只取消过闸预订时，运河管理局会拍卖过闸名额。
费用暴涨的原因很大程度得归结于巴拿马有记录以来最为干旱的10月，这导致巴拿马运河船闸可用水骤减——用水来自附近的加通湖。巴拿马运河管理局通常一天会放36艘船通过，但为了节约用水，12月这一数字被削减至22。管理方预计，到2024年，这将损失2亿美元收入。
蒙受损失的不只有货运方。多个航运公司已经宣布，将加收通过巴拿马运河的额外费用。一位来自知名资产管理公司ING研究部门的经济学家认为，运输成本上升将产生长期的涓滴效应，可能对全球消费市场造成影响。“寻找替代路线将增加成本，成本越来越高，最终可能也对价格产生压力。”
环球供应链或许也将发生局部改变。以谷物为例，美国作为谷物出口大国，其销售给亚洲的谷物大部分从墨西哥湾出发，经巴拿马运河前往亚洲。一家航运服务公司的研究经理恩里科·帕利亚向《财富》杂志分析，相较2022年，美国对亚洲的整体谷物出口已经下降26%，通过巴拿马运河的谷物则下降了37%。如果运河拥堵加剧，巴西、乌克兰和俄罗斯等其它主要谷物出口国可能会介入，填补美国产品在亚洲的空缺。“潜在地说，美国谷物出口商将是受干扰最严重的。”

当地时间2023年9月23日，一艘船在穿越巴拿马运河。由于干旱，巴拿马运河通航船只减少。视觉中国图
正当大批船运公司为巴拿马的干旱而焦头烂额时，向南约5000公里，智利的车厘子也遭受着打击。
据央视财经，智利水果生产商联合会发布报告称，2023年6月至8月之间，智利中部地区多次出现强降雨，10月下旬至11月底之间，更是出现了15年来最大规模降雨。雨水过多与光照不足是智利早熟车厘子减产一半以上的主要原因。
2021年，智利生产了超过35万吨车厘子。一位种植与出口商告诉新华社记者，智利有超过2万名种植者及他们的家庭以车厘子为生。对他们来说，这显然不是好消息。
被波及的还有智利的邻国秘鲁。据行业媒体称，受厄尔尼诺事件影响，这个全球最大鱼粉和鱼油生产国取消了第一个凤尾鱼捕捞季，这导致了全行业10亿美元的损失。
事实上，它们都只是北半球入冬后，厄尔尼诺事件在全球各个角落的小切片。这个扰动全球的现象，源自西班牙语，意味着“圣婴”。几个世纪前，秘鲁和厄瓜多尔的渔民首次使用这个词语，以指代圣诞节前夕异常温暖的海水，这导致渔获减少。
如今，科学家有了更严谨的解释与观察：厄尔尼诺事件是指赤道中东太平洋海表温度出现大范围偏暖，并且强度和持续时间达到一定条件的气候现象。
这一现象间隔数年总会卷土重来。世界气象组织称，其平均间隔时间为3-5年，有时也可能是2-7年。这一最长可持续18个月的现象对气候与天气模式有着广泛影响。据央视新闻，一次中等或以上强度的厄尔尼诺事件，大约能使年平均全球表面温度上升0.1到0.22℃。除此之外，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运动气候中心亦称，它与南美洲南部、美国南部、非洲之角和中亚地区的降雨增加有关，同时也可能导致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南亚部分地区、中美洲和南美洲北部的严重干旱。在北半球夏季，厄尔尼诺的温暖海水可以为太平洋中部和东部地区的飓风提供能量，但在大西洋盆地，它会阻碍飓风的发展。
“热浪、干旱、野火、暴雨和洪水等极端事件将在一些区域内加剧。”塔拉斯总结。气候变化效应也会很快传导到人类社会生活中。
酷暑与干旱

一切始自北半球的夏季。2023年7月4日，世界气象组织称，热带太平洋地区七年来首次出现形成厄尔尼诺现象的条件，它在此后的一个月里快速发展。根据美国缅因大学气候变化研究所的数据，全球平均气温在2023年7月5日至7日的3天达到了1940年以来的最高值：17.1℃。与83年前相比，地球这3天的平均气温要高1度多。
它的影响显而易见。继2022年的极端热浪后，今夏欧洲多国再遇酷暑，尤其是南欧国家。英国雷丁大学气候科学家哈娜·克洛克便形容，热空气将意大利与周边的南欧国家变成了巨大的“披萨烤炉”。7月18日，罗马的最高温达到了41.8℃。按半岛电视台的说法，这些结果是气候变化与厄尔尼诺的综合影响所致。
有人在意大利的热浪中以一种可怕的方式逝去。7月13日，在佛罗伦萨，一位超市清洁工被发现倒在更衣室中。在被送去医院前，他已没了呼吸。当时，室内温度达到了39℃。此前，这位61岁、有心脏病的老人在超市的温室里工作，那里没有空调。
他不是孤例。根据英国卫报7月22日统计，当时过去一周已有4人在意大利的热浪里死去。
在阿根廷中部的科尔多瓦省，一场山火从当地时间10月10日起开始燃烧，次日得到控制。尽管这场山火源于一场意外，但持续的热浪显然助长了火势。有媒体认为，这与厄尔尼诺不无关系。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也认为，厄尔尼诺助推了全球变暖，6月肆虐加拿大的山火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烧起来的。大火产生的烟尘甚至遮蔽了美国部分地区，让当时美国部分城市的空气质量一度是世界最差。
就连旅游也可能变得比过去危险。一项2023年发表的研究发现，厄尔尼诺形成的年份中，在美国、墨西哥、东南亚及澳大利亚，飞机容易遭遇更多晴空湍流，乘客更有可能因飞机颠簸受伤——7月，在一趟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飞往佛罗里达州的航班上，就有4人因遭遇湍流而受伤送医。
一些地区的农业深受威胁。在印度卡纳塔克邦，农民南贾玛·甘加拉贾帕告诉媒体，为此她不得不将耕种面积从过去的三英亩减少到一英亩。即便如此，这位40岁的妇女从自家土地上拔起一株花生时，根部只有一两颗果实，她种下的玉米、花生和扁豆收成很糟糕，这使她每英亩就要失去2万卢比的收入。为了生活，她借贷3万卢比，还把家里的黄金做了抵押，除了去做日结力工，她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当地时间2023年7月12日，印度加尔各答，蔬菜市场里的消费者和卖家。厄尔尼诺现象推涨了零售通胀，印度甚至发生了“西红柿之乱”。视觉中国图
按照印度国家气象部门的说法，受厄尔尼诺影响，印度2023年的西南季风降雨是2018年以来最少的，这也使其遭遇了一个世纪以来最干旱的8月。路透社称，印度所需降水的70%都由季风带来，而其近半数农田缺乏灌溉设备。如此，季风也就成为了农业生产的命门。早在7月，印度政府就宣布禁止出口巴斯马蒂香米以外的白米，原因之一便是担忧厄尔尼诺会导致国内白米短缺。这对国际市场冲击颇为明显，据上观新闻，当月，亚洲大米价格升至15年来最高水平。
涨价的并不只有大米。据印度时报8月22日报道，在德里，小麦价格较一年前上涨了12%，洋葱涨价32%，西红柿涨价80%，甚至引发了“西红柿之乱”。7月，在卡纳塔克邦，有农民称自家被偷了五六十袋西红柿；当月，印度北部及东部麦当劳宣布，因“一些地区的农田出现季节性作物问题”，要将西红柿剔除出菜单。
“强烈事件”

到9月，厄尔尼诺现象达到了中等强度。按照世界气象组织的预计，它可能在11月至2024年1月达峰，成为一个“强烈事件”，并有90%的可能性将持续整个即将到来的北半球冬季和南半球夏季。
据半岛电视台11月23日报道，在肯尼亚加里萨镇，吃饭对37岁的寡妇姆瓦纳·哈桑突然变成了一件奢侈事，她抱怨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下一顿。2023年始自10月的洪水将她唯一的生计——一座西瓜农场——冲毁了。
在肯尼亚，每年的10月至12月为雨季，厄尔尼诺带来了更为充沛的雨水，继而是大洪水。据美联社11月28日报道，肯尼亚的47个郡中，有38个受到了洪水及泥石流的影响。至当地时间12月4日，洪水已经导致150余人死亡，超过46万人流离失所。“所有的路都被冲毁了，我都不知道人们能去哪。”一位肯尼亚灾民如此说。

当地时间2023年11月15日，肯尼亚一处村庄的村民正在通过一座临时搭建的桥。视觉中国图
与此同时，10月，索马里、埃塞俄比亚、乌拉圭所遭遇的洪水也与厄尔尼诺不无关系。
如今，2023年即将结束，但厄尔尼诺事件的深远影响还将蔓延至下一年。
农业首当其冲。在部分欠发达地区，被冲击的脆弱农业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美国国际开发署设立的饥荒预警系统网络预计，2023年，中美洲干旱走廊和洪都拉斯北部的自给农民将损失25%的庄稼，人畜饮水的水源也在减少。恰是在这些地方，人们吃的最多的是自种作物，到2024年春天，上述地区或将面临粮食危机。
该系统还预计，到2024年初，全球将有1.05亿-1.1亿人需要粮食援助。
全球可能面临着一场糖短缺。联合国粮农组织预计，2023-2024年，全球糖产量将下降2%，全球糖储量也正处在2009年以来的新低。
多国受此牵动。据欧洲新闻电视台11月20日报道，世界上最大的糖消费国印度已经开始限制糖出口；而在98%的原糖靠进口的尼日利亚，一位居住在首都的商人就抱怨，一袋50公斤的糖一周前还只卖60欧元，一周后就涨到了74欧元。如此情形下，当地一位面包师不得不将面包烘焙量减半，以削减原料成本。面包供应或将不断减少，但尼日利亚却有2.1亿人把面包作为主食。
旅游业或许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至少在北美是如此。犹他州当地媒体称，美国南部的降水可能会多于往年，犹他与科罗拉多州的南部滑雪胜地也许会迎来更多游客；而对于蒙大拿州的北部滑雪地而言，情况可能恰好相反——相较往年，这个冬天可能更为温暖。
中国也会遭到冲击，部分地区已经在为可能的冲击做准备。黄河流域气象中心和山东省气象局预测，2023年冬季黄河流域将受厄尔尼诺事件影响，可能面临更加不利的气候条件，黄河防凌形势不容乐观。为此，山东黄河河务局已提早安排部署，着力做好防凌和受威胁群众安全转移准备工作。
南方周末记者姜博文南方周末实习生李子旋叶蕾蕾
责编何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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