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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 「大龄」研究生毕业季，从稳定的轨道偏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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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国同庆 发表于 2024-8-8 10:02:21 | 只看该作者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大龄」研究生毕业季，从稳定的轨道偏移之后 第1张图片

文 | 
殷盛琳

编辑 | 
王一然



前零售行业采购 30岁 


2024届工商管理专业


从去年9月秋招开始到现在，我记不清投了多少份简历，“海投”的结果并不理想，只得到三、四次面试机会，目前只拿到一个银行卖信用卡的销售offer。2017年我本科毕业时，就业情况至少比现在好很多。企业更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就算你的专业不是很对口，也愿意带你。但现在，像中小型的企业，他们更想直接挑那些有经验的，立马能上手的熟练工。我本科是双非院校，学的是工科，通信工程专业，跨专业考研到了211大学工商管理专业（MBA）。本科毕业后，我第一份工作在苏州一家零售行业公司做采购，待了4年。那家企业算上线下门店，员工人数接近1000人。2020年老板盲目扩张门店，后面资金链出问题，倒闭了。合同到期后，公司让我领了赔偿就走。我算第一批走的，还能拿到赔偿金，后面大规模裁员时，就发不出钱了。被裁之后我又去了一家跨境电商公司，规模很小，每周都要加班、“996”，每天到家已经晚上10点多了，而且分大小周，月薪只有几千块。我觉得没什么盼头，生活一成不变，每周最大的期待就是休息日和朋友玩剧本杀，或者看电影、打牌。当时考研的直接目的是考公务员。在我的家乡江苏，通信工程能考的岗很少，但工商管理涉及到的公考类目比较多，我尝试了两次，都没考上，江苏的公务员考试太卷了。
「大龄」研究生毕业季，从稳定的轨道偏移之后 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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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某高校毕业生招聘会。图源东方IC
读研这两年，之前的同学、朋友有些已经结婚，也有生孩子的，进入比较稳定的生活。我的生活局限在校园里，专业硕士很多课程有实际案例分析，看起来和现实很近，比如会分析一个具体企业的发展，但离就业、技能还是比较远的。读研时候没觉得年龄是回事，现在多少有点焦虑。找工作时，你多少能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来，人家会优先选择年龄比较小的应届生。当然，作为男生这方面的压力相对女生还是少一些。我有听同学说，有的面试官会直接问女生，你结婚了没，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这种问题。我们专业是需要有3年工作经验才能报考的，大家的年龄普遍大一点。在公务员考试不顺利的过程里，我投了家乡好几家大银行，只有中国银行进了面试，其他连简历关都没过。我本来觉得本地人会有竞争优势，但后面发现并不是，他们现在开始卡年龄了。读MBA的同学跟我投了同一个地方，他的学历背景比我差，是专升本，连英语4级考试都没过。但他进笔试了我没有，从简历关就没过，都还没涉及到竞争。区别就是他比我小，是1998年的。找工作以来，我经常在社交媒体记录经验贴，也组建了“大龄研究生校招就业之路”群聊，大家会讨论自己的找工作进展，也有拿到offer的来问有没有必要去。然后会发现“卡年龄”并不是特殊现象，有银行HR直接在校招的宣传PPT里写明了年龄要求：“本科不超过26周岁，硕士研究生不超过28周岁，博士研究生不超过35周岁”。大家看起来找工作都不是很顺利，有群友说，班里好多人最后要靠找人介绍工作。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我就只能去卖信用卡了。考研之前“996”，四、五千工资，出来可能还是这个工资，感觉炒股都没学费赔得多。MBA的学费比普通专业贵，我自己出一部分，另一方面要依靠家人，这两年学费差不多相当于买一辆特斯拉的钱。我暂时找不到读研的意义。
前国企员工 27岁 


2024届汉语言文学专业


本科时，我在省内一所双非一本，读的是完全没兴趣且不擅长的电子商务专业。考研像是给了我这样成绩不够优秀，没考上重点大学的“小镇错题本”一个改写的机会。高考和本科时候写错的答案，都能在考研这个“新题”里赢回来。2019年毕业后，我在家乡找了份国企工作，目的只是相对清闲，能在家住，不用租房，所以参与了那年的校招。我考研失败了多久，就工作了多长时间，直到2021年“上岸”。没想到研一开学没多久，我们就回家上网课了，一直持续到2022年9月才回校；后面又要求我们想好怎么划向另一个“岸”——短时间里，要求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然后去实习，去试错，确定打哪一种工。我没想好，找了各种不同的实习：出版社、中学教师、电商，完全不成体系，可能在HR看来是相当混乱“难看”的简历。我的一些同学也没想好，所以延毕了。另一些随便找了份工作，待遇都不是很好。像本校本专业前几年的学生，还有机会进大厂，今年机会很渺茫。就算过关斩将进去了，起薪也有所降低。我有个同学，现在找到的工作比他当时本科毕业的offer还少几千块，读研出来反而身价“缩水”了。而且同样的岗位现在也回不去了——当时招聘要求本科学历211，今年要求本科学历985，他不符合要求了。连我毕业时工作的国企，也有了招聘方面的调整。那家公司主要需要计算机方面的人才，我毕业那年因为正好要做“创新业务支撑”，需要线上运营，我才能以电子商务专业考进去，现在这个项目已经不招人了。考研选专业时我没考虑过实用性。在不考高数的专业里，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中文系。我想离文学近一点，不想只是个门外汉。但坦白说，研究生三年，我反而离文学更远了。我不是个擅长写论文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参与导师的项目。我恢复能量的方式在导师看来不务正业，不读文献，不读理论，大量读小说。我会参加所在城市的一些文学活动，坐在作家的访谈现场，我觉得离想要的东西近了一点。后来我突发奇想，可能做出版社编辑是离文学比较近的职业。如果不能成为作家，成为和作家合作的人也不错。于是我就去找了相关实习。但在那家出版公司，我整天在做表格。那台电脑巨卡无比，只能一遍遍点刷新。后来我问代教做表格做了多久，代教说两年半。我想这时间都够一个限定偶像团体成团又解散了。一个人居然要做两年半的表格，重复、机械，没有成长可言，我接受不了。
「大龄」研究生毕业季，从稳定的轨道偏移之后 第3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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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时每次走出闸机，出写字楼那刻我才觉得快乐。讲述者供图
那家公司在一个类似住宅楼的平层，没有窗，连阳光都见不到，午休时间灯一直亮着，感觉时间是静止的。我参加过一次选题会，对这个行业更祛魅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选题，是关于文学作品中意象的延伸的，被毙了；另一个巨无聊的选题反而通过了，因为作者本身有一定的文化圈、时尚圈资源。他要写的大概类似于：亲爱的，我现在在佛罗伦萨，阳光真好啊。可能是一种无法脱掉的“长衫”，我觉得工作要有起码一丝丝意义，大多数人看来这是矫情。能有一份工作就不错了——我不能说服自己，所以宁愿一事无成。去年秋招我拿到过几个offer，有教培机构给的工资很高，但那里的老师非常疲惫，不停输出，没什么生活。没想到那是至今为止给出最多工资的公司。我现在正在面试的，以及拿到offer的，都是几千块钱一个月，一线城市。身边的同学有了去处，我的心态也在发生变化。从一开始想追求自由，到想在安全范围内自由，我甚至觉得原来的那份工作很不错。研究生这三年的环境变化太大了，大家都像抓浮木一样在求稳。目前我签下广东一所民办本科的教师offer，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我不想那么迅速就变成成熟的、被驯服的“牛马”。但在我的家乡，我的一些小学、初中同学，不在外面工作的基本都在慢慢走进婚姻。在那个评价体系里，我几乎已经是“大龄剩女”，而且就算相亲，一个没有找到稳定工作的女士，多半也没人愿意牵线搭桥。庆幸的是，父母从来没有因为我在别人看来有点“不合时宜”而苛责我。最近我在玩一个叫《星露谷》的游戏，玩家可以在农场上自由耕种、建造、养殖，度过四季，也可以什么也不做。我看很多人晒自己的农场，井然有序，非常精致。我的朋友也会为怎么实现最有性价比的玩法而焦虑。我种下的作物又因为没注意时节更替而枯萎了，钓鱼至今也没学会，挖矿的经验也相当有限。我在农场里漫无目的地晃悠，相信“第二年总有春天”。
前一线城市会计 31岁 


2025届经济学专业


当时决定考研，最主要的理由是想换个城市定居。我毕业后就在北京工作，后面成家还是感觉在飘着，公司没有裁员到我，但感觉整体效益不太行，2019年，我和老公都裸辞了，先玩了半年，想找喜欢的城市定居，爸妈都是北方人，综合考虑觉得天津最合适。我们想如果有应届生身份的话，可能在天津能进一些大点的国企、央企，不然小企业可能不太稳定，就决定考研。最后我被调剂到隔壁城市的一本院校读经济学，我老公在天津一所学校读数学系。我们本届的学硕，正常年龄应该是1999年的，比我小5、6岁。感觉和我读大学时相比，现在的学生们最明显的变化是都很焦虑。我们那会儿大家都傻乐在一块玩，参加社团学生会之类的。但现在，很多人特别想证明自己，就会形成恶性竞争。之前有次评选奖学金，我被一个1997年的同学举报了，举报理由是很小的事情，对我没什么影响，但这件事本身让我觉得很诧异。他们之间也会互相提防，感觉很幼稚，奖学金又不直接影响评价，找工作基本上也只会看学历、学校、面试能力，岗位匹配度。之前的职场经验可能让我思维方式更成熟一些。比如有些老师上课的时候特别爱互动，我不想让老师尴尬冷场，就会主动回答问题，但其他同学就很沉默，可能他们也不太理解我，有种显着你了的感觉。但在职场里，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和交流的能力，任务做到什么份上，或者遇到什么困难了，肯定要和领导好好沟通。对应到学校里，就是和导师的沟通。有的同学导师让干什么干什么，可能他也不想读博士，反而需要大量时间准备考公或者实习，但他们不敢跟导师说，只是暗地里抱怨。导师交给我的大部分任务我会干，不感兴趣的我会直接拒绝。导师后面也会问我的意见，对哪个方向感兴趣。在完成一些项目时，我会详细跟导师沟通，明确目标之后再做，这样反而效率高，导师也比较满意。
「大龄」研究生毕业季，从稳定的轨道偏移之后 第4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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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备考研究生时的书桌。讲述者供图
我们2025年毕业，秋招马上开始了，我正在准备考公，之后也会投简历给国企、央企，还是更考虑稳定性，我们上一届的同学今年毕业，几乎有一半的人到现在还没落实工作。年龄的焦虑感肯定有，在职场上可能会面临隐形歧视，年纪大了，还得准备生小孩之类的，考公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但总体来说，我并不后悔读研。读研给了我大片自由的时间，这两年，我和老公甚至趁着各种假期错峰旅游，之前在北京工作年假只有5天。我每周周末会回家住，马上研三了，去学校就不用那么频繁了，有大把的时间刷电视剧。我们宿舍有6个姑娘，从职场回到校园，我觉得很难得又找到了交新朋友的感觉。我总不认路，我们宿舍年纪最小的，00年的女孩就老带着我。在她们那里，我还学会了几个新技能。比如怎么戴隐形眼镜：我以前总戴不进去，结婚时都是化妆师帮我戴进去的，后来到宿舍里面，她们有的扒着我的眼睛，有的拍着我说放松，另一个给我扣了进去，教会了我。我们经常分享一些化妆品，还会互相试衣服，大家把衣服都拿出来，觉得好看的就一起试，然后互相给评价，并分析对方是哪种类型的身材。感觉整个人都变年轻了，大家会一起“掼蛋”，也会一起夜谈。我下铺是个95年的姑娘，也是工作后再考的研，会跟我谈论婚姻。她特别想结婚，现在比较焦虑，不知道毕业之后会怎么样。我目前打算随遇而安，到时候再说。最近在认真过暑假，我和老公两个人在追《唐朝诡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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