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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 犯罪追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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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职位傅 发表于 2022-9-3 19:15:43 | 只看该作者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题图同文图均来自韩国犯罪电影《杀人回忆》。

犯罪追诉 第1张图片

今年9月，在韩国“华城连环杀人案”（《杀人回忆》电影原型）过去33年以后，韩国警方终于通过DNA技术初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然而与我们的，至少是我的，朴素的正义感相违背的，是案件已经过了15年公诉期——或者换成我们中国的术语来讲——已经过了追诉时效。
追诉时效是啥？是按照刑法规定可以追究犯罪或者侵权行为的有效期限。
9月份看到这个新闻时，认真查过韩国和中国追诉时效的一些相关资料，结果10月份的法考主观题居然也涉及到。趁着这股热乎气儿，把资料做个整理。
虽然只是整理，然而这样密集地看案例，依然觉得压抑。
韩国
在我这样一个业余看剧人士的印象里，韩国的女性是如此分裂：在电视剧里忙着恋爱，在电影里挣扎于凶杀和性侵。
《杀人回忆》是连环奸杀案，《追击者》里一锤一锤杀人的画面直接导致我生理不适弃剧，讲性侵的《熔炉》和《素嫒》不敢去看，即便是这次“连环城杀人案”引发的公诉期问题也有电影做过讨论。
那是上映于2012年的犯罪电影《我是杀人犯》。
电影里，一系列发生于17年前的连环凶杀案，终于在15年的追诉时效最终经过，凶手彻底逃脱法律制裁告结。同一天，受害者家属以死发出对无能警察及残暴凶手的控诉。紧接着，韩剧特色抓马情节上线，警察与受害者家属串通演了一出大戏，设计引出真凶，然后真凶再次在最后一起犯罪的追诉时效经过时逃脱逮捕，然后，警察主角就当着警察群众的面结果了真凶……
一个戏剧化的故事，带来的震撼远没有真实案件强烈。
据《法制日报》报道，1999年5月20日在韩国大邱，当时年仅6岁的金泰完小男孩在去学校途经某胡同口时，突遭不明身份犯罪分子浇泼硫酸，在接受49天的治疗后因病重不治身亡。
案发后，韩国司法机关立即成立侦查本部进行立案侦查，但没能找到犯罪嫌疑人作案的可靠证据。2013年在其亲属与社会市民团体的请愿下，司法机关再次展开调查，但仍无果而终，因此检方在没有得到客观证据的情况下无法提出公诉。
就在该案公诉时效即将结束的4天前，即2014年7月4日，泰完的父母因不满检方不提出公诉的决定，而直接提出“裁定申请”，要求将案件直接提交法院审判。无奈，“裁定申请”被驳回。再之后，泰完的父母又提出抗诉，再次被韩国大法院驳回，案件被迫终结。
公诉期15年。
2007年，韩国重新修改了《刑事诉讼法》，将杀人案件公诉期期限延长为25年，并规定2000年以后发生的杀人案件均适用25年的诉讼时效期。
泰完案发生于1999年，其公诉期不因2007年刑诉法修正而延长。
2015年，因为“金泰完遇袭案”受害者家属及社会团体的直接推动，当年7月24日，韩国国会以199票赞成、0票反对、4票弃权通过一项刑事诉讼法修正案，根据该修正案，韩国现行的25年杀人犯罪公诉时效将被废除，自此之后的杀人犯罪案件将被永久追诉直到破案。
根据“法不溯及既往”原则，泰完案再次不因2015年刑诉法修正而延长。
同时，随着公诉期的经过，2010年至2015年5年间，韩国全国约有78000件案件因超出诉讼时效停止侦查，其中包括杀人、盗窃、强奸、放火91件，而杀人案件为12件。
中国
中国的追诉时效复杂得……一道题可以涉及十八个知识点……
先上法条：《刑法》第八十七条（追诉时效期限）。
《刑法》第八十七条第一款：犯罪经过下列期限不再追诉：(一)法定最高刑为不满五年有期徒刑的,经过五年;(二)法定最高刑为五年以上不满十年有期徒刑的,经过十年;(三)法定最高刑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经过十五年;(四)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经过二十年。
以此对照韩国“华城连环杀人案”，华城杀人案发生于1986年至1991年间，毫无疑问其法定最高刑为死刑，如果放在我国，适用20年追诉时效，即（表面看）追诉期止于2011年。
再看《刑法》第八十九条（追诉期限的计算）。
《刑法》第八十九条：追诉期限从犯罪之日起计算;犯罪行为有连续或者继续状态的,从犯罪行为终了之日起计算。在追诉期限以内又犯罪的,前罪追诉的期限从犯后罪之日起计算。
对于华城杀人案，媒体报道其犯罪嫌疑人已因1994年强奸并杀害妻妹被判无期徒刑。
结合刑法第八十九条，其追诉期（表面看）延长到了2014年。
站在2019年的节点上，延续到2014年的追诉时效依然是不够的。
那么，现在需要用到《刑法》第八十七条第二款吗？
《刑法》第八十七条第二款：如果二十年以后认为必须追诉的,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
杀鸡焉用牛刀！
看我们《刑法》第八十八条（追诉期限的延长）：在人民检察院、公安机关、国家安全机关立案侦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逃避侦查或者审判的,不受追诉期限的限制。被害人在追诉期限内提出控告,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公安机关应当立案而不予立案的,不受追诉期限的限制。
据《人物》报道，为了侦查连城杀人案件，韩国先后动用205万人力，调查了2.1万名嫌疑对象，事发地区办案的刑警人数曾一度超过当地的居民数。
这是妥妥的已立案案件，且警方自第一起案件案发后已介入调查，犯罪嫌疑人显然存在逃避侦查的情况，放在我国，必将不受追诉期限限制。
与华城杀人案的韩国公诉期对比，我国严密的刑法追诉时效安排似乎让刑法第八十七第二款显得多余。
然而，恰恰是在韩国公布锁定华城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的前一个月，刑法第八十九条第二款刚刚适用过一次。
2019年8月1日，福建省南平市中级法院依法判处彭某等4名被告人犯抢劫罪、故意杀人罪、强奸罪等罪，分别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至死刑不等的刑罚。
时间退回到2018年。
2018年3月，李某斌（2014年因犯抢劫罪，被江苏省泰州市中级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2016年减为无期徒刑）在江苏省龙潭监狱服刑时，主动交代20年前在福建省光泽县抢劫、杀害一男一女的犯罪事实。
经查，1996年9月12日晚，被告人彭某荣、李某建、李某斌、李某明4人合谋到光泽县鸾凤乡君山村河滩上，寻找恋爱男女进行抢劫。4人发现一对青年男女郑某、魏某后，对二人实施抢劫，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棍和河滩上的石块对被害人进行殴打，抢走现金、金项链、银项链、BP机等财物。其间，李某明、李某建轮流奸淫了被害人魏某。后4人怕罪行败露，决定杀人灭口，随即用事先准备好的电线捆绑两名被害人，并在被害人衣物内塞入石块，将二人扔进河里致其溺水身亡。
据《检察日报》报道：从案发至侦破，历经22年，根据刑法规定已超过追诉时效。由于该案恶劣的社会影响依然存在，被害人亲属心理创伤仍未修复，经济损失未得到赔偿，当地群众强烈要求追究4名嫌疑人刑事责任。光泽县公安局认为，4人罪行特别严重，犯罪手段特别残忍，社会影响特别恶劣，有必要追诉4人刑事责任，于2018年4月26日将该案核准追诉意见移送该县检察院。
光泽县检察院将该案呈报南平市检察院，并经福建省检察院审查后，报请最高检核准追诉。2018年11月1日，最高检核准追诉。
8月1日，南平市中级法院依法对该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彭某荣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李某建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强奸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李某斌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数罪并罚，合并前罪，决定执行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被告人李某明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强奸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二十年。
该案以涉及个人隐私不公开审理。
其实根据法院最后认定的罪名，并结合报道里写到的犯罪事实，依然可以推断出当时的大致情形：
4名加害人确认下手对象以后，彭某荣、李某斌围攻了男青年，李某建和李某明围攻了女青年。李某建、李某明在抢劫过程中另起犯意，对女受害者进行了强奸（轮奸）……
大体上，只有这样，围攻男青年的两人才可能对本案中的性侵行为不存在心理或物理上的帮助作用。
也只有这样，这两人才可能不是强奸罪（轮奸）的共犯（帮助犯）。
更是只有这样，在22年后，在受害人必然已化作一堆白骨，完全没有客观证据可以表明轮奸行为以后，强奸行为才能在加害人李某建、李某明的供述之外，还有证人彭某荣、李某斌的言词证据加以证明，才能摆脱此案中，只有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不能定罪、“孤证不能定罪”的悲剧。
如果当时是四个人都对女受害人施加了性侵害呢？
真是想一想都让人分外压抑。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一个悲剧就否定掉定罪规则的价值，因为那样只能意味着更多的悲剧。）
说回来追诉时效。
追诉时效的设立，在于对稀缺的司法资源重新作出优先安排，在于对社会秩序维护的考虑。追诉时效就这样安置在正义和秩序之间，在受害者权利和加害人权利之间。
而中国的追诉时效——明明划下了硬杠杠，却又留下可伸缩的弹簧——似乎显得不那么符合律法该有精确形象。
然而仔细看下来，反而显示出这可能正是在深入了解人性的惰性与坚持、以及官僚机构的惰性与良知之后的一个精致设计。
高射炮不该用来打蚊子。犯罪分子的凶残却也不时冒出来冲击我们的内心。
据《人物》杂志整理，1986年至1991年间，韩国京畿道华城市曾发生过10起针对女性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里有18岁的女高中生、24岁的新婚主妇、71岁的农家奶奶……她们被发现时，全部已被勒杀致死，抛尸在野地。尸体的手脚大多呈X字形捆绑，下体或全身裸露，有的受害者阴道里被塞入头发、烟头、圆珠笔等物体。
据看看新闻、新京报、中新网等媒体今天（10月15日）报道，韩国警方14日表示，京畿道南部地方警察厅于当天正式立案调查上世纪80年代震惊韩国的“华城连环杀人案”嫌疑人。犯罪嫌疑人从9月底开始逐渐交代犯罪事实，目前已供认14起谋杀案和30起强奸和强奸未遂案件。但因为过了公诉期，本次立案并不会处罚。
文中部分内容来自：
1.《韩国废除杀人犯罪25年公诉时效限制》：法制日报，2015年
2.《福建南平：案发23年前影响极其恶劣，被害人家属心理创伤未平经最高检核准追诉的一起抢劫杀人强奸案宣判》：检察日报，2018年
3.《「我们应该相见的」，华城连环杀人案的终局》：人物，2019年
4.《韩警方宣布对华城连环杀人案嫌犯李春在正式立案》：看看新闻，2019年

犯罪追诉 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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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觉得自己简直有问题，写一个文章，然后让自己很不痛快。然而即使不写出来，难道又会痛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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